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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Chapter 5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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鄉下地方不備藥箱,除了幾包板藍根和差不多上個世紀殘留下來的阿司匹林,吉雲就只翻出來點金貴的雲南白藥,於是給他敷上一些,簡易包紮。

收拾手邊東西的時候,吉雲慢悠悠說:“你這藥有點受潮,也不知道還管不管用,不然待會你去村口的那個衛生所再瞧一瞧。”

“不想去,沒傷著筋骨,頂多晾幾天就好了。”陳琛動了動手指,痛感沒那麽尖銳,又低聲說:“也用不著去那,有你就足夠了。”

聽他誇人就是不習慣,吉雲嘖嘖:“又哄我呢。”

陳琛一本正經:“真的。”

吉雲聳肩:“哦。”

陳琛生怕她不相信:“他以前是給村裏的牲口看病的。”

吉雲:“……”

吉雲將桌上鋪展開的一團紗布繞起來,低聲呢噥著:“……你們這兒也真是絕了。”

手忽然就被一直溫熱粗糙的大手蓋住了,吉雲疑惑著去瞥他,望見他拿漆黑的眸子也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。

吉雲將頭向後微微一仰,垂眼看了看自己:“瞅什麽呢?”

陳琛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:“你生氣了?”

吉雲當然知道他指的哪件事,只是感情之中,偏偏就是要裝作讀不懂才好玩。

吉雲是聰明,可吉雲也是女人,也會惺惺作態,也會欲擒故縱。

於是此刻一臉無辜地說:“我不是經常生氣嗎?”

陳琛字字停頓:“如果你剛剛那樣,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救你。”

吉雲笑起來:“那我就毫不猶豫地把你手給咬下來。”

男人眸光一閃,不懂她態度的急轉直下。

吉雲已是正襟危坐:“陳琛,你說在你心裏,是我重要,還是林玉重要。”

陳琛想也沒想:“你知道的。”

吉雲不想和他猜謎的游戲,直截了當地問:“是我嗎?”

陳琛點頭。

“那你知不知道,在我這裏又有什麽是重要的?”吉雲扣住陳琛傷手的手腕,擺到他面前:“安全,陳琛,是你的安全。”

陳琛像是無法理解一樣,就這麽呆楞楞地看著她。

吉雲說:“現在已經不是犧牲自己就能被全民奉為偶像的時代了,我希望在未知的危險面前,你首先想到的永遠是先保護自己。你對林玉好也罷,照顧她也罷,那是你的自由,我絕對不會幹涉。但你這麽沖動地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,我告訴你,我會吃醋,我會生氣,因為你始終把自己當做一個獨立的個體……可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,陳琛,你還有我,你把我放在哪裏?”

說著說著真的動了氣,吉雲按著不停起伏的胸腔,用了些力氣方才壓住心內突突湧起的某種酸澀。

而陳琛眼中也有什麽擋不住的東西,胳膊一反,反捉住她手——

陳母逆著光線走進來,吉雲眼神一晃,將手從陳琛手裏抽離。

陳母打量了片刻,方才清了清嗓子道:“陳琛,有新客人上山,你去領一領。已經過了橋頭澗,弄不清是拐往哪個口子呢。”

陳琛沒有立刻答話,先看了看吉雲。

直到她眨了眨眼睛,說:“你開車慢點。”

他這才起身去拿車鑰匙,出門的時候又不厭其煩地叮囑:“吉雲,等我回來。”

陳琛一走,這個家裏就顯得分外大。

吉雲和陳母無話可說,只能禮貌地朝她點一點頭,將東西收起來之後,默然無聲地進房間換衣服。

出來的時候,陳母仍舊在客廳,埋首坐在大圓桌邊,聽見聲音方才將頭擡起。她直直看過來,說:“姑娘,咱們來聊聊吧。”

吉雲自問坦蕩,昂首闊步就坐到她面前。

她用虛張聲勢來壯膽量,安慰自己再難聽的話都已經聽過,她在陳琛那頭走不通,要來做她的工作,無非就是要說服她走唄。

她會走,但絕不會是因為這三言兩語。

誰知道陳母竟是向她道謝:“今天多虧了有你。”

吉雲擺手:“我應該的。”

“陳琛說,你是個醫生?”

“對,做了幾年了。”

陳母不禁嘆氣:“醫生好啊,一輩子衣食無憂,不像林玉那孩子,生來就命不好。她媽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,全靠一個爸爸拉扯長大。幸好人聰明念書也好,後來又和陳琛一起考上大學,村裏有誰不羨慕,說媒的一直排到山腳下。誰知道還是逃不過命,居然會弄成現在這樣——”

陳母忽然一停,問:“她的事,陳琛告訴過你的吧?”

吉雲實事求是:“陳琛不想談,我也就沒問,我只知道樂樂是林玉的孩子,為了她的聲譽,陳琛將這件事扛了下來,村裏也都以為他們是一對。”

陳母止不住搖頭:“作孽啊,真是作孽,陳琛為了這件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。一開始連我也瞞著,好端端的學不念,拉著林玉就跑了回來,非說要和林玉結婚。村裏到處有人指指點點,說他們做了什麽齷齪醜事,所以被學校開除了,連書都沒得念。後來林玉肚子果然大了,閑言碎語也就更多,老棺材過來砸了幾回門,除了斷絕父女關系,不知道罵了多少話。我那時候氣得病了,躺在床上成天是以淚洗面,陳琛又是伺候林玉,又是伺候我,還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畜牲,簡直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。

“後來孩子生下來了,大家也說累了,我以為終於能過兩天安生日子了,誰知道這林玉又犯了病,死活不肯養這孩子,見一次就抽過去一次。我們沒辦法,讓老棺材把孩子接過去,只要林玉在村裏一天,就不能讓她見著這孩子一次。我想這總好了吧,誰知道等孩子一天天長大,小模樣張開了,除了眉眼有幾分林玉的樣子,根本半點都不像陳琛。村裏又熱鬧起來,說林玉在外頭偷了漢子,陳琛這傻子背了黑鍋,前途毀了不說,這些年還都是替別人養孩子。我氣不過,拉陳琛來問話,可你也知道他脾氣硬,嘴又緊,直等我氣得要抹脖子他才肯說了實話。”

吉雲眼前幾乎能浮現他黑著一張臉,下定主意要死扛到底的樣子,原來他的一身硬骨頭是天生就有。

濕潤纏綿、變幻多端的天氣並沒有將他養育成一個優柔寡斷、懦弱怕事的男孩,而是教他像這裏的大山一樣挺直了腰板,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。

他是這樣的渺小,平凡,如一粒微塵,一絲細雨,卻又是這樣堅硬,剛強,足以包容下這世間的一切。

他古舊如朽木的鎧甲之下,其實裝了一汪深情,不去一層層地剖開,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怎樣的美景。

所有的故事都有一個固定的模式,當你得知高、潮和結尾,也就不難猜出序曲和開頭。林玉的故事雖然曲折,然而來來去去也不過就是那些俗套的情節。

吉雲猜出個大概,問:“林玉是被人侵犯過的吧。”

陳母點頭:“林玉勤工儉學出外打工,沒想到遇到幾個玩瘋了的富家子弟,就被,就被……”她吐出口氣將話略過了。

吉雲說:“沒報警嗎?”

“報警有什麽用?咱們腰都沒人胳膊粗,誰能來幫你!後來給賠了一筆錢,又說那幾個是未成年,連牢都沒坐就放了。林玉的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,人也傻傻的不知道輕重。陳琛實在氣不過去,候在那夥人家外頭挨個把人揍了一頓,反把自己給搭了進去。”

於是後面的故事大家都已經知道。

吉雲低頭想了想,說:“所以他去我們那兒打工,就是想找到當年害林玉的那些人吧?”

陳母揉了揉泛紅的眼睛,說:“算是吧。”

吉雲一時無言,靜靜坐著,陳母卻拿手指點了點桌面,吸引她註意。

“姑娘,之前那麽說你,你別往心裏去。我身為一個母親,總是希望兒子能過得好一點。我們家的條件你也看到了,陳琛又沒什麽文化,你這樣好的條件我們實在不敢高攀啊。可你昨天把話說的那麽實誠,陳琛又一顆心全在你身上,我知道我是再怎麽勸都沒有用了。”

她兩手一拍膝蓋,長長籲出口氣:“以後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,我都一概不會幹涉。兒孫自有兒孫福,我這個當媽一放手,反而還樂得清靜。我這兒只有一句話想告訴你,我們家陳琛是個好男人,你要和他在一起就好好過,要不和他在一起就斷幹凈。他吃過女人的苦,別再讓他吃第二回。”

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,因而擲地有聲重有千斤,吉雲聽在耳中只覺得耳膜被砰砰敲得發痛,腦子卻前所未有的清醒過來。

她笑了一笑,盯著對方眼睛,一字一頓地說:“阿姨,我答應你,我會對他好的。”

陽光正好,自高大的門楣穿梭而進,被防盜網隔成一道道細膩的光柵。

光影穿梭裏,陳琛踏進這暖意洋洋的屋子。

穿著長裙的女人等候多時,見到他,終於笑著說:“回來了?”

只一站起,便是叫人晃眼的窈窕身材,他張手的間隙,她已經攀上他肩。

於是空蕩蕩的大廳裏,多了一對相抱的男女。

地面剪影交匯,不知是誰先吻上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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